第一次走进社区爱心托管班的活动室时,阳光正斜斜地落在靠窗的棋盘上。几个孩子围着木桌摆弄五子棋,黑白子在指尖跳跃,像一群雀跃的音符。那时我刚成为志愿者,心里揣着点年轻人的骄傲,总觉得该在孩子们面前露两手,既是展示能力,也能快点建立“老师”的威信。
最初的那几盘棋,我下得酣畅淋漓。三年级的小宇是刚学不久的新手,握着棋子的手还在发抖,我三步两步就堵死了他的路;五年级的小晋据说在班上“打遍无敌手”,眉飞色舞地说要挑战我,结果被我用一招“双活三”杀得毫无还手之力。赢棋的瞬间,看着孩子们或沮丧或不服气的脸,我竟有种莫名的满足感,仿佛棋盘上的胜利,就能证明我配得上他们喊的那声“老师”。
可变化来得猝不及防。没过两天,原本热闹的棋盘旁冷清了不少。小宇看到我就往人群里躲,小晋把棋盘往抽屉里一塞,转而跑去玩别的。有次我主动拿起棋子问:“谁来玩一局?”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小声说:“老师太厉害了,我们下不过。”那一刻,活动室里的蝉鸣都显得格外聒噪,我手里的棋子突然变得沉甸甸的。
晚上和其他志愿者复盘工作时,小吕的话像颗石子投进我心里:“你下棋太‘凶’了,孩子们不是来当你的手下败将的,是来玩的,是来学东西的呀。”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起小宇输棋后红着眼圈说“我再也不想学了”,想起攥着棋子却迟迟不肯落下的样子——我以为的“威信”,原来成了扎向他们热情的刺。那些被我“斩于马下”的瞬间,不是胜利,是对他们热爱的辜负。愧疚像潮水漫上来,淹没了最初那点浅薄的骄傲。
第二天一进教室,我走到棋盘前,主动对小宇说:“今天我让你三子,敢不敢试试?”小宇眼睛亮了亮,又怯怯地点点头。那盘棋我故意放慢速度,甚至“不小心”漏看了一步,看着他欢呼着连成五子,我忽然明白,孩子们需要的不是一个不可战胜的对手,而是一个能让他们尝到甜头、愿意继续往前冲的引路人。
但让子的日子并没持续太久。有次小晋赢了棋,却闷闷不乐地说:“老师,你是不是故意让我?”他眼里的较真像面镜子,照出我的敷衍。是啊,靠退让换来的胜利,哪能真正拾起信心?我忽然懂得,真正的帮助不是放水,而是陪他们一起变强。
从那天起,棋盘成了我的课堂。我不再想着输赢,而是盯着他们的落子:“小宇,你看这里留个活二,下次就能变活三了”“小晋,堵这边的时候,别忘了看看斜着的路”。有时候故意露出个破绽,等他们发现时比赢了棋还兴奋;有时候步步紧逼,逼得他们抓着头皮想对策,最后赢了就往我肩上拍一掌:“老师,这次我可是凭实力赢的!”
▲图为托管班学生切磋棋艺
托管班快结束的那些天,午后的阳光总把我们的影子投在棋盘上,像幅晃动的画。孩子们的棋艺肉眼可见地长进,我常常要凝神思考才能应对,额头上的汗珠子滚下来,沾湿了袖口。有次连下三盘,我输了两盘,小晋叉着腰哈哈大笑:“老师,你现在可不是对手啦!”小宇在旁边补充:“但我们还是喜欢跟你下,能学到新招!”
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那天,小宇塞给我一张画,上面是个歪歪扭扭的棋盘,旁边写着:“谢谢老师教我下棋,我以后还要赢你!”小晋则把他最宝贝的那盒五子棋塞进我手里:“这个给你,下次来我们再比。”
图为托管班两名同学进行的全盘对弈
走出托管班时,晚风带着夏末的凉意,我忽然懂得,所谓教育,从来不是站在高处俯视,而是蹲下来同行。那些在棋盘上的输赢早已模糊,留在心里的,是孩子们眼里重新燃起的光,是他们握着棋子时越来越稳的手,也是我终于明白的——真正的威信,从来不是战胜谁,而是成为照亮别人成长的那束光。这棋盘上的一课,教会他们的是棋艺,教会我的,却是比棋艺更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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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定:张浩 责编:赵旭 + 投诉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