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没从村支部门口的野花上退去，我们三下乡队伍的几个身影已经在会议室门口忙碌。搬画具时，纸箱摩擦地面的声响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也惊醒了沉睡的村小——这是我们第一次在这里开展美术课，想到即将面对1到12岁跨度的孩子们，手心既有点发紧，又像揣了颗跃动的糖。

七点刚过，村口的石板路就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最先到的是两个怯生生的小姑娘，见到我们却仰着晒得黝黑的小脸喊“老师好”，声音脆得像刚剥开的橘子。有个被奶奶牵着的小男孩躲在身后，露出半张脸偷看我们搬颜料桶，黑黢黢的眼睛亮亮的，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十二岁的女孩背着洗得发白的书包站在稍远的地方，校服袖口磨出了毛边，却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手指绞着书包带，目光在那些五颜六色的颜料罐上打了好几个转。

分发画具时，小小的手和大大的手在桌子上方交错。三岁的宝宝还握不稳笔，就把水彩笔当成魔法棒，在画纸上戳出星星点点；五岁的男孩趁人不注意，偷偷用手指蘸了点红色颜料，往脸颊上抹了个歪歪扭扭的腮红，惹得周围一阵笑；那个十二岁的女孩小心翼翼地拧开丙烯颜料，被颜料的气味呛得缩了缩脖子，却立刻又凑过去，眼里闪着发现新大陆的光。

五十张画纸在不知不觉中见了底。最小的宝宝在纸上摁满了彩色的手印，每个手印旁边都被家长帮忙写了歪歪扭扭的名字；有个男孩画了棵会走路的树，树干上长着脚丫，树枝上挂着书包和冰淇淋；十二岁的女孩画了片星空，深蓝色的背景上，歪歪扭扭的是她对“星星”的理解。我把画一张张贴在墙上，阳光穿过窗户照在上面，那些稚嫩的线条突然有了生命，在风里轻轻颤动。

下午去画轮胎时，孩子们的兴奋几乎要溢出来。穿凉鞋的小脚踩在刚割过的草地上，沾了草汁也不在意；有人发现轮胎的弧度刚好能坐，就盘腿坐在里面，把颜料盘搁在膝盖上画。

收工时，有个男孩突然跑过来，把一张叠了好几层的画塞给我。展开一看，是用蜡笔画的我们队伍的标志，旁边写着“明天还来”。字迹歪歪扭扭，却用力得把纸都戳破了一点。十二岁的女孩站在不远处，见我看她，就把刚画好的轮胎往身后藏了藏，却又忍不住说：“老师，丙烯颜料干了之后，真的不会掉吗？”

下课了，大家都累得靠在椅子上，却没人舍得闭上眼。有人翻着手机里的照片笑出声，是那个往脸上抹颜料的男孩被抓包时的鬼脸；有人数着今天用掉的颜料，钛白和柠檬黄空了好几个罐子。车窗外，夕阳把村庄染成了暖黄色，我突然想起有个孩子说，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轮胎也能变成彩虹。那一刻，觉得所有的疲惫都被风吹散了，只剩下满满的期待——期待明天，这些小小的创造力，能开出更灿烂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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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定：段柯妤    责编：赵林朗 + 投诉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