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呢是南京人，最近几年才搬到苏州来的，来了这个社区后呀每次去菜市场买菜，沟通太困难了。我记得第一次去买虾子，问摊位老板多少钱一斤，老板用苏州方言，回答我说“泥八”。我当时诶，懵掉了，继续追问价格， 他一直讲“泥八、泥八”。喔唷，实在听不懂走掉了。社区的居民太喜欢使用方言了，最开始来，我的妈哟，日常沟通障碍多得不得了，很难融入新环境，到现在也吃力。”刚参加完苏州和祥社区推普活动的大妈与志愿团成员讲起作为城市搬迁者的她遭遇的一大现实困难——江淮官话与吴方言不相通，如何保障日常生活正常运转，人际交往如何变得顺畅融洽。

大妈说，随着时间推移， 菜场商贩报菜价的方式一如既往，然而她自身的吴语听说技能倒是有些许进步，“泥八”在大妈的语料库里终于与“二十八”相互关联，但是比“泥八”复杂难懂的语词比比皆是，保留浊音音位、文白异读、后置定语、量词直接跟名词等语言规律自设了吴语与外来人群之间难以消除的壁垒，南京大妈的“吴语听说”之路道阻且长，同时，前来开展推普志愿服务的南京信息职业技术学院“我与太史公的跨时空接力”团队也深感推普工作任重道远。

不借助通用语言——普通话，为不同的语系充当转译中介，势必会对区域共识达成、地方经济盘活、公共事务管理、文化传播借鉴、社群交际互动等产生不利影响。著名语言学家周有光有言，一个国家的人民若语言互不相通，则难以形成凝聚力，而成为一个现代国家的基本条件之一，就是拥有一个大家都能理解和使用的标准语言。普通话与方言之间有着不同的角色定位和语言色彩，方言在一定的地方区域内自然生长，有着天然拥趸和固定使用者，从时空维度观察具有相对的稳定性。但是随着时代变迁、经济融通、人口流动、社群重组，作为点对点的人与人的联结越来越随机、方式越来越多样、新场域的搭建的变数增加，这就要求着作为个体，要想保持个人的社交属性，就要保证其语言系统的兼容性需要不断增强，而个人语言存储空间“扩容”难度较大，掌握普通话对于普通群众而言，无疑是“高性价比”的选择。

基于对以上所述的深刻认识，团队选择了普通话推广的志愿服务赛道。为何在服务的第一阶段选择苏州这一经济发达的长三角城市，团队给出解释：首先，考虑到苏州方言的高难度和复杂性，27个声母，43个韵母，8个声调，其中包括浊声母和丰富的单元音韵母，以及复杂的连续变调，且苏州各区县更小范围使用的方言呈现出巨大的差异，这一特性决定了使用该方言沟通成本高。其次，苏州“虹吸效应”显著，产业丰富，吸纳了来自各类就业人群，伴随而来的是大批城市移民，常住人口1295.8万，其中外来人口达831.8万，包括户籍外来人口679.4万和流动外来人口152.4万，数字背后则是纷繁复杂的各地方言甚至是异国外语在这座城市各成语境。第三，发达意味着沟通场景数量庞大，苏州无疑对语言沟通无障碍的呼唤更盛，但通过调查发现，苏州仍存在普通话推广薄弱的地带，而此地带并非互动的真空区域。最后，苏州的普通话推广在特定年龄阶段、学历层次辐射有限、影响微弱，例如面对中老年人群、受教育程度偏低、心态较保守的居民，推普工作仍有存续、扩展、走深的必要。

方案映射思想、诉求决定方向、背书保证质量，在进入普通话推广志愿服务基地之前，先要保证成员们要经过专业指导和培训。为此，团队专门寻求了专家帮助，在现场向中国话剧金狮奖获得者、著名朗诵表演艺术家杜宁林老师，中国著名朗诵家、表演艺术家、中国演诵艺术创始人胡乐民老师、著名朗诵艺术家，主持人、中国煤矿文工团话剧团演员张倩老师请教普通话推广的有效路径与可行方法，并向老师们发起团队指导邀请。一纸专家聘书，一句“推普有意义”，让成员们对志愿推普更添底气。

图为团队为普通话专家杜宁林老师颁发指导聘书

“各位阿嗲阿婆梭梭阿姨们达嘎好，嗯是南京来个推普团”团队成员柳佳瑶是地地道道的苏州“阿妹”，来到推普第一站——位于虎丘区浒关镇的和祥社区后，用普通话与到场的社区居民问好，随即切换成了苏州方言。年龄偏大、交流惯用吴语、沟通费劲，是团队对志愿服务对象的第一印象。

图为推普团队在和祥社区宣讲普通话的意义

社区60岁以上人口占比达到20.3%，土著占比极大，日常交涉使用彼此熟习的语言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然而，这一点也给推普团队带来了挑战。成员以苏州方言与无锡方言之间的碰撞作为开场，生动展示了方言交流存在局限的弊病。为台下居民制造了普通话缺位的情景和普通话被急迫需要的对话场，让居民不自觉沉浸代入，体验无法正常运用普通话可能面临的现实困境与潜在危机，从而引出推普的必要性。普通话的推广旨在唤醒学习、使用普通话的意识，同时，居民普通话掌握程度测试及普通话学习门径也是此次团队的工作任务，团队拿出事先准备的“普通话挑战版大富翁”，内设“成语接龙”“经典广告配音”“你画我猜”“古诗诵读”等挑战项目，以居民喜闻乐见的方式引导其领悟普通话学习不拘于时、不泥于地的要义，要挖掘学习语言的乐趣，并寻求得当的入门、精进的方法：创设运用场景——主动发起普通话对话，刻意练习——，巩固基础——从拼音入手善用教材，勤于模仿——用好影音媒体资源，定期测试——在实际运用中借助反馈进行评估或参与社会性专门测试，数字赋能——借助专门app进行人机交互提升学习效率

图为推普团队在和祥社区开展“普通话版大富翁挑战”活动

团队的推普第二站选在相城区黄埭镇的中标科技园，该科技园集聚科技、制造与服务行业，员工多为技术工人、研发人员和行政支持人员，外来人口占比高。团队的推普对象是园内唯一的物业公司，该公司负责全园物业管理，清洁、绿化养护、安全监控、设备维护、应急处理，工作体量大、沟通服务频繁、需全天候响应。然而在调研过程中发现，一线物业工作者多为苏州人，多为中年偏上，惯用苏州方言，普通话听说水平待提升。团队从国家立法设规推广普通话引入，借助“我是播音员”“绕口令挑战赛”“多音字断句”训练为物业管理人员提供了普通话练习方法。

图为推普团队向中标科技公司发起推普倡议

冯梦龙村是相城区黄埭镇的示范村，因文学家冯梦龙而得名，以“三言二拍”经典传诵为特色。“农业+文化+旅游”融合发展的举措，为其展示江南水乡风情、传承历史文化的同时，借助时代东风，赢得了乘势而上的良机。19个自然村、不足3000的村民因地制宜，吸引了大量的外来游客，文旅高收益意味着村民的接待能力需相应匹配，而普通话作为沟通工具的运用则是一项重要衡量指标，普通话推广是团队此番来意之一，就地采风、收集吴歌、“乡”约读书也是待办事项。究其内里，此次推普之行，团队意图寻求地方方言和普通话共生互补的可行路径，普通话是规范稳定的语言系统，有着严谨整饬的语音规则和书写范式，因而有全域通行的绝对优势，而方言拥有多变的表达方式和丰富的词汇、生动形象接地气，在一定范围内作为非正式交流的交谈工具有现实需求。于是，以言易言，推普的同时学习吴语，留住乡音也是团队的创新思路。

图为推普团队在东崦村开展活动

吴中区东崦村内，深巷里百家茶馆中围坐的孩童诵读“月落乌啼霜满天”的时刻，工业园区北部居民中心的舞台上，一群学习朗诵表演的少年以“江枫渔火对愁眠”遥相呼应，普通话推广的海报上“普通话”三字之上，满是金色签名，这些名字来自团队走过的每一个服务基地。居民们的创意手作推普热缩片也好，共创的“推普一大家”黏土画也罢，都是对团队推普的无声应和，也是对推普工作的支持。普通话之风在从江北过江南之际，团队下一阶段的东风西渐已然开始酝酿，毕竟，柳宗元当年柳州为官语言不通的麻烦在而今的时代，能少则少。（文：王元、汪继彬、任慧彰 图：张政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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